漢紀(jì)·漢紀(jì)十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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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旃蒙協(xié)洽,盡柔兆敦牂,凡十二年。

孝昭皇帝上

◎ 始元元年乙未,公元前八六年

夏,益州夷二十四邑、三萬馀人皆反。遣水衡都尉呂辟胡募吏民及發(fā)犍為、蜀郡奔命往擊,大破之。

秋,七月,赦天下。

大雨,至于十月,渭橋絕。

武帝初崩,賜諸侯王璽書。燕王旦得書不肯哭,曰:“璽書封小,京師疑有變。”遣幸臣壽西長、孫縱之、王孺等之長安,以問禮儀為名,陰刺候朝廷事。及有詔褒賜旦錢三十萬,益封萬三千戶,旦怒曰:“我當(dāng)為帝,何賜也!”遂與宗室中山哀王子長、齊孝王孫澤等結(jié)謀,詐言以武帝時受詔,得職吏事,修武備,備非常。郎中成軫謂旦曰:“大王失職,獨可起而索,不可坐而得也。大王壹起,國中雖女子皆奮臂隨大王?!钡┘磁c澤謀,為奸書,言:“少帝非武帝子,大臣所共立;天下宜共伐之!”使人傳行郡國以搖動百姓。澤謀歸發(fā)兵臨菑,殺青州刺史雋不疑。旦招來郡國奸人,賦斂銅鐵作甲兵,數(shù)閱其車騎、材官卒,發(fā)民大獵以講士馬,須期日。郎中韓義等數(shù)諫旦,旦殺義等凡十五人。會缾侯成知澤等謀,以告雋不疑。八月,不疑收捕澤等以聞。天子遣大鴻臚丞治,連引燕王。有詔,以燕王至親,勿治;而澤等皆伏誅。遷雋不疑為京兆尹。

不疑為京兆尹,吏民敬其威信。每行縣、錄囚徒還,其母輒問不疑:“有所平反?活幾何人?”即不疑多有所平反,母喜笑異于他時;或無所出,母怒,為不食。故不疑為吏,嚴(yán)而不殘。

九月,丙子,秺敬侯金日磾薨。初,武帝病,有遺詔,封金日磾為秺侯,上官桀為安陽侯,霍光為博陸侯;皆以前捕反者馬何羅等功封。日磾以帝少,不受封,光等亦不敢受。及日磾病困,光白封,日磾臥受印綬;一日薨。日磾兩子賞、建俱侍中,與帝略同年,共臥起。賞為奉車,建駙馬都尉。及賞嗣侯,佩兩綬,上謂霍將軍曰:“金氏兄弟兩人,不可使俱兩綬邪?”對曰:“賞自嗣父為侯耳?!鄙闲υ唬骸昂畈辉谖遗c將軍乎?”對曰:“先帝之約,有功乃得封侯。”遂止。

閏月,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持節(jié)行郡國,舉賢良,問民疾苦、冤、失職者。

冬,無冰。

◎ 始元二年丙申,公元前八五年

春,正月,封大將軍光為博陸侯,左將軍桀為安陽侯。

或說霍光曰:“將軍不見諸呂之事乎?處伊尹、周公之位,攝政擅權(quán),而背宗室,不與共職,是以天下不信,卒至于滅亡。今將軍當(dāng)盛位,帝春秋富,宜納宗室,又多與大臣共事,反諸呂道。如是,則可以免患。”光然之,乃擇宗室可用者,遂拜楚元王孫辟強(qiáng)及宗室劉長樂皆為光祿大夫,辟強(qiáng)守長樂衛(wèi)尉。

三月,遣使者振貸貧民無種、食者。

秋,八月,詔曰:“往年災(zāi)害多,今年蠶、麥傷,所振貸種、食勿收責(zé),毋令民出今年田租。”

初,武帝征伐匈奴,深入窮追,二十馀年,匈奴馬畜孕重墮殰,罷極,苦之。常有欲和親意,未能得。狐鹿孤單于有異母弟為左大都尉,賢,國人鄉(xiāng)之,母閼氏恐單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,乃私使殺之。左大都尉同母兄怨,遂不肯復(fù)會單于庭。是歲,單于病且死,謂諸貴人:“我子少,不能治國,立弟右谷蠡王。”及單于死,衛(wèi)律等與顓渠閼氏謀,匿其喪,矯單于令,更立子左谷蠡王為壺衍鞮單于。左賢王、右谷蠡王怨望,率其眾欲南歸漢,恐不能自致,即脅盧屠王,欲與西降烏孫。盧屠王告之單于,使人驗問,右谷蠡王不服,反以其罪罪盧屠王,國人皆冤之。于是二王去居其所,不復(fù)肯會龍城,匈奴始衰。

◎ 始元三年丁酉,公元前八四年

春,二月,有星孛于西北。

冬,十一月,壬辰朔,日有食之。

初,霍光與上官桀相親善。光每休沐出,桀常代光入決事。光女為桀子安妻,生女,年甫五歲,安欲因光內(nèi)之宮中;光以為尚幼,不聽。蓋長公主私近子客河間丁外人,安素與外人善,說外人曰:“安子容貌端正,誠因長主時得入為后,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,成之在于足下。漢家故事,常以列侯尚主,足下何憂不封侯乎!”外人喜,言于長主。長主以為然,詔召安女入為婕妤,安為騎都尉。

◎ 始元四年戊戌,公元前八三年

春,三月,甲寅,立皇后上官氏,赦天下。

西南夷姑繒、葉榆復(fù)反,遣水衡都尉呂辟胡將益州兵擊之。辟胡不進(jìn),蠻夷遂殺益州太守,乘勝與辟胡戰(zhàn),士戰(zhàn)及溺死者四千馀人。冬,遣大鴻臚田廣明擊之。

廷尉李種坐故縱死罪棄市。

是歲,上官安為車騎將軍。

◎ 始元五年己亥,公元前八二年

春,正月,追尊帝外祖趙父為順成侯。順成侯有姊君姁,賜錢二百萬、奴婢、第宅以充實焉。諸昆弟各以親疏受賞賜,無在位者。

有男子乘黃犢車詣北闕,自謂衛(wèi)太子;公車以聞。詔使公、卿、將軍、中二千石雜識視。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(shù)萬人。右將軍勒兵闕下以備非常。丞相、御史、中二千石至者并莫敢發(fā)言。京兆尹不疑后到,叱從吏收縛。或曰:“是非未可知,且安之?!辈灰稍唬骸爸T君何患于衛(wèi)太子!昔蒯聵違命出奔,輒距而不納,《春秋》是之。衛(wèi)太子得罪先帝,亡不即死,今來自詣,此罪人也!”遂送詔獄。天子與大將軍霍光聞而嘉之曰:“公卿大臣當(dāng)用有經(jīng)術(shù)、明于大誼者?!濒硎遣灰擅曋赜诔?,在位者皆自以為不及也。廷尉驗治何人,竟得奸詐,本夏陽人,姓成,名方遂,居湖,以卜筮為事。有故太子舍人嘗從方遂卜,謂曰:“子狀貌甚似衛(wèi)太子。”方遂心利其言,冀得以富貴。坐誣罔不道,要斬。

夏,六月,封上官安為桑樂侯。安日以驕淫,受賜殿中,對賓客言:“與我婿飲,大樂!見其服飾,使人歸欲自燒物!”子病死,仰而罵天。其頑悖如此。

罷儋耳、真番郡。秋,大鴻臚廣明、軍正王平擊益州,斬首、捕虜三萬馀人,獲畜產(chǎn)五萬馀頭。

諫大夫杜延年見國家承武帝奢侈、師旅之后,數(shù)為大將軍光言:“年歲比不登,流民未盡還,宜修孝文時政,示以儉約、寬和,順天心,說民意,年歲宜應(yīng)?!惫饧{其言。延年,故御史大夫周之子也。

◎ 始元六年庚子,公元前八一年

春,二月,詔有司問郡國所舉賢良、文學(xué),民所疾苦、教化之要,皆對:“愿罷鹽、鐵、酒榷、均輸官,毋與天下爭利,示以儉節(jié),然后教化可興。”桑弘羊難,以為:“此國家大業(yè),所以制四夷,安邊足用之本,不可廢也。”于是鹽鐵之議起焉。

初,蘇武既徙北海上,稟食不至,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。杖漢節(jié)牧羊,臥起操持,節(jié)旄盡落。武在漢,與李陵俱為侍中;陵降匈奴,不敢求武。久之,單于使陵至海上,為武置酒設(shè)樂,因謂武曰:“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,故使來說足下,虛心欲相待,終不得歸漢,空自苦;亡人之地,信義安所見乎!足下兄弟二人,前皆坐事自殺;來時,太夫人已不幸;子卿婦年少,聞已更嫁矣;獨有女弟二人、兩女、一男,今復(fù)十馀年,存亡不可知。人生如朝露,何久自苦如此!陵始降時,忽忽如狂,自痛負(fù)漢,加以老母系保宮。子卿不欲降,何以過陵!且陛下春秋高,法令無常,大臣無罪夷滅者數(shù)十家。安危不可知,子卿尚復(fù)誰為乎!”武曰:“武父子無功德,皆為陛下所成就,位列將,爵通侯,兄弟親近,常愿肝腦涂地。今得殺身自效,雖斧鉞、湯鑊,誠甘樂之!臣事君,猶子事父也。子為父死,無所恨。愿勿復(fù)再言!”陵與武飲數(shù)日,復(fù)曰:“子卿壹聽陵言!”武曰:“自分已死久矣,王必欲降武,請畢今日之歡,效死于前!”陵見其至誠,喟然嘆曰:“嗟乎,義士!陵與衛(wèi)律之罪上通于天!”因泣下沾衿,與武決去。賜武牛羊數(shù)十頭。

后陵復(fù)至北海上,語武以武帝崩。武南鄉(xiāng)號哭歐血,旦夕臨,數(shù)月。及壺衍鞮單于立,母閼氏不正,國內(nèi)乖離,??譂h兵襲之,于是衛(wèi)律為單于謀,與漢和親。漢使至,求蘇武等,匈奴詭言武死。后漢使復(fù)至匈奴,常惠私見漢使,教使者謂單于,言:“天子射上林中,得雁,足有系帛書,言武等在某澤中?!笔拐叽笙?,如惠語以讓單于。單于視左右而驚,謝漢使曰:“武等實在?!蹦藲w武及馬宏等。馬宏者,前副光祿大夫王忠使西國,為匈奴所遮;忠戰(zhàn)死,馬宏生得,亦不肯降。故匈奴歸此二人,欲以通善意。于是李陵置酒賀武曰:“今足下還歸,揚名于匈奴,功顯于漢室,雖古竹帛所載,丹青所畫,何以過子卿!陵雖駑怯,令漢貰陵罪,全其老母,使得奮大辱之積志,庶幾乎曹柯之盟,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。收族陵家,為世大戮,陵尚復(fù)何顧乎!已矣,令子卿知吾心耳!”陵泣下數(shù)行,因與武決。

單于召會武官屬,前已降及物故,凡隨武還者九人。既至京師,詔武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,拜為典屬國,秩中二千石,賜錢二百萬,公田二頃,宅一區(qū)。武留匈奴凡十九歲,始以強(qiáng)壯出,及還,須發(fā)盡白。霍光、上官桀與李陵素善,遣陵故人隴西任立政等三人俱至匈奴招之。陵曰:“歸易耳,丈夫不能再辱!”遂死于匈奴。

夏,旱。

秋,七月,罷榷酤官,從賢良、文學(xué)之議也。武帝之末,海內(nèi)虛耗,戶口減半,霍光知時務(wù)之要,輕徭薄賦,與民休息。至是匈奴和親,百姓充實,稍復(fù)文、景之業(yè)焉。

詔以鉤町侯毋波率其邑君長、人民擊反者有功,立以為鉤町王。賜田廣明爵關(guān)內(nèi)侯。

◎ 元鳳元年辛丑,公元前八零年

春,武都氐人反,遣執(zhí)金吾馬適建、龍頟侯韓增、大鴻臚田廣明將三輔、太常徒,皆免刑,擊之。

夏,六月,赦天下。

秋,七月,乙亥晦,日有食之,既。

八月,改元。

上官桀父子既尊,盛德長公主,欲為丁外人求封侯,霍光不許。又為外人求光祿大夫,欲令得召見,又不許。長主大以是怨光,而桀、安數(shù)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,亦慚。又桀妻父所幸充國為太醫(yī)監(jiān),闌入殿中,下獄當(dāng)死;冬月且盡,蓋主為充國入馬二十匹贖罪,乃得減死論。于是桀、安父子深怨光而重德蓋主。自先帝時,桀已為九卿,位在光右,及父子并為將軍,皇后親安女,光乃其外祖,而顧專制朝事,由是與光爭權(quán)。燕王旦自以帝兄不得立,常懷怨望。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、鹽、鐵,為國興利,伐其功,欲為子弟得官,亦怨恨光。于是蓋主、桀、安、弘羊皆與旦通謀。

旦遣孫縱之等前后十馀輩,多赍金寶、走馬賂遺蓋主、桀、弘羊等。桀等又詐令人為燕王上書,言光出都肄郎、羽林,道上稱蹕,太官先置。又引“蘇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,乃為典屬國;大將軍長史敞無功,為搜粟都尉;又擅調(diào)益莫府校尉。光專權(quán)自恣,疑有非常。臣旦愿歸符璽,入宿衛(wèi),察奸臣變?!焙蛩竟獬鲢迦兆嘀?,桀欲從中下其事,弘羊當(dāng)與諸大臣共執(zhí)退光。書奏,帝不肯下。明旦,光聞之,止畫室中不入。上問:“大將軍安在?”左將軍桀對曰:“以燕王告其罪,故不敢入?!庇性t:“召大將軍。”光入,免冠、頓首謝。上曰:“將軍冠!朕知是書詐也,將軍無罪。”光曰:“陛下何以知之?”上曰:“將軍之廣明都郎,近耳;調(diào)校尉以來,未能十日,燕王何以得知之!且將軍為非,不須校尉?!笔菚r帝年十四,尚書、左右皆驚。而上書者果亡,捕之甚急。桀等懼,白上:“小事不足遂?!鄙喜宦?。后桀黨與有譖光者,上輒怒曰:“大將軍忠臣,先帝所屬以輔朕身,敢有毀者坐之!”自是桀等不敢復(fù)言。

李德裕論曰:人君之德,莫大于至明,明以照奸,則百邪不能蔽矣。漢昭帝是也。周成王有慚德矣;高祖、文、景俱不如也。成王聞管、蔡流言,遂使周公狼跋而東。漢高聞陳平去魏背楚,欲舍腹心臣。漢文惑季布使酒難近,罷歸股肱郡;疑賈生擅權(quán)紛亂,復(fù)疏賢士。景帝信誅晁錯兵解,遂戮三公。所謂“執(zhí)狐疑之心,來讒賊之口”。使昭帝得伊、呂之佐,則成、康不足侔矣。

桀等謀令長公主置酒請光,伏兵格殺之,因廢帝,迎立燕王為天子。旦置驛書往來相報,許立桀為王,外連郡國豪桀以千數(shù)。旦以語相平,平曰:“大王前與劉澤結(jié)謀,事未成而發(fā)覺者,以劉澤素夸,好侵陵也。平聞左將軍素輕易,車騎將軍少而驕,臣恐其如劉澤時不能成,又恐既成反大王也?!钡┰唬骸扒叭找荒凶釉勱I,自謂故太子,長安中民趣鄉(xiāng)之,正讠雚不可止。大將軍恐,出兵陳之,以自備耳。我,帝長子,天下所信,何憂見反!”后謂群臣:“蓋主報言,獨患大將軍與右將軍王莽。今右將軍物故,丞相病,幸事必成,征不久?!绷钊撼冀匝b。

安又謀誘燕王至而誅之,因廢帝而立桀?;蛟唬骸爱?dāng)如皇后何?”安曰:“逐麋之狗,當(dāng)顧菟邪!且用皇后為尊,一旦人主意有所移,雖欲為家人亦不可得。此百世之一時也!”會蓋主舍人父稻田使者燕倉知其謀,以告大司農(nóng)楊敞。敞素謹(jǐn),畏事,不敢言,乃移病臥,以告諫大夫杜延年;延年以聞。九月,詔丞相部中二千石逐捕孫縱之及桀、安、弘羊、外人等,并宗族悉誅之;蓋主自殺。燕王旦聞之,召相平曰:“事敗,遂發(fā)兵乎?”平曰:“左將軍已死,百姓皆知之,不可發(fā)也?!蓖鯌n懣,置酒與群臣、妃妾別。會天子以璽書讓旦,旦以綬自絞死,后、夫人隨旦自殺者二十馀人。天子加恩,赦王太子建為庶人,賜量謚曰刺王?;屎笠阅晟?,不與謀,亦霍光外孫,故得不廢。

庚午,右扶風(fēng)王為御史大夫。

冬,十月,封杜延年為建平侯;燕倉為宜城侯;故丞相征事任宮捕得桀,為弋陽侯;丞相少史王山壽誘安入府,為商利侯。久之,文學(xué)濟(jì)陰魏相對策,以為:“日者燕王為無道,韓義出身強(qiáng)諫,為王所殺。義無比干之親而蹈比干之節(jié),宜顯賞其子以示天下,明為人臣之義。”乃擢義子延壽為諫大夫。大將軍光以朝無舊臣,光祿勛張安世自先帝時為尚書令,志行純篤,乃白用安世為右將軍兼光祿勛以自副焉。安世,故御史大夫湯之子也。光又以杜延年有忠節(jié),擢為太仆、右曹、給事中。光持刑罰嚴(yán),延年常輔之以寬。吏民上書言便宜,輒下延年平處復(fù)奏。言可官試者,至為縣令;或丞相、御史除用,滿歲,以狀聞;或抵其罪法。

是歲匈奴發(fā)左、右部二萬騎為四隊,并入邊為寇。漢兵追之,斬首、獲虜九千人,生得甌脫王;漢無所失亡。匈奴見甌脫王在漢,恐,以為道擊之,即西北遠(yuǎn)去,不敢南逐水草;發(fā)人民屯甌脫。

◎ 元鳳二年壬寅,公元前七九年

夏,四月,上自建章宮徙未央宮。

六月,赦天下。

是歲,匈奴復(fù)遣九千騎屯受降城以備漢,北橋余吾水,令可度,以備奔走;欲求和親,而恐漢不聽,故不肯先言,常使左右風(fēng)漢使者。然其侵盜益希,遇漢使愈厚,欲以漸致和親。漢亦羈縻之。

◎ 元鳳三年癸卯,公元前七八年

春,正月,泰山有大石自起立;上林有柳樹枯僵自起生;有蟲食其葉成文,曰“公孫病已立”。符節(jié)令魯國眭弘上書,言:“大石自立,僵柳復(fù)起,當(dāng)有匹庶為天子者??輼鋸?fù)生,故廢之家公孫氏當(dāng)復(fù)興乎?漢家承堯之后,有傳國之運,當(dāng)求賢人禪帝位,退自封百里,以順天命?!焙胱O(shè)妖言惑眾伏誅。

匈奴單于使犁汙王窺邊,言酒泉、張掖兵益弱,出兵試擊,冀可復(fù)得其地。時漢先得降者,聞其計,天子詔邊警備。后無幾,右賢王、犁汙王四千騎分三隊,入日勒、屋蘭、番和。張掖太守、屬國都尉發(fā)兵擊,大破之,得脫者數(shù)百人。屬國義渠王射殺犁汙王,賜黃金二百斤,馬二百匹,因封為犁汙王。自是后,匈奴不敢入張掖。

燕、蓋之亂,桑弘羊子遷亡,過父故吏侯史吳,后遷捕得,伏法。會赦,侯史吳自出系獄。廷尉王平與少府徐仁雜治反事,皆以為“桑遷坐父謀反而侯史吳臧之,非匿反者,乃匿為隨者也”,即以赦令除吳罪。后侍御史治實,以“桑遷通經(jīng)術(shù),知父謀反而不諫爭,與反者身無異。侯史吳故三百石吏,首匿遷,不與庶人匿隨從者等,吳不得赦?!弊嗾埜仓?,劾廷尉、少府縱反者。少府徐仁,即丞相車千秋女婿也,故千秋數(shù)為侯史吳言;恐大將軍光不聽,千秋即召中二千石、博士會公車門,議問吳法。議者知大將軍指,皆執(zhí)吳為不道。明日,千秋封上眾議。光于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,外內(nèi)異言,遂下廷尉平、少府仁獄。朝廷皆恐丞相坐之。太仆杜延年奏記光曰:“吏縱罪人,有常法。今更詆吳為不道,恐于法深。又,丞相素?zé)o所守持而為好言于下,盡其素行也。至擅召中二千石,甚無狀。延年愚以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,非有大故,不可棄也。間者民頗言獄深,吏為峻詆;今丞相所議,又獄事也,如是以及丞相,恐不合眾心,群下讙嘩,庶人私議,流言四布。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于天下也?!惫庖酝⑽?、少府弄法輕重,卒下之獄。夏,四月,仁自殺,平與左馮翊賈勝胡皆要斬。而不以及丞相,終與相竟。延年論議持平,合和朝廷,皆此類也。

冬,遼東烏桓反。初,冒頓破東胡,東胡馀眾散保烏桓及鮮卑山為二族,世役屬匈奴。武帝出破匈奴左地,因徙烏桓于上谷、漁陽、右北平、遼東塞外,為漢偵察匈奴動靜。置護(hù)烏桓校尉監(jiān)領(lǐng)之,使不得與匈奴交通。至是,部眾漸強(qiáng),遂反。先是,匈奴三千馀騎入五原,殺略數(shù)千人;后數(shù)萬騎南旁塞獵,行攻塞外亭障,略取吏民去。是時漢邊郡烽火候望精明,匈奴為邊寇者少利,希復(fù)犯塞。漢復(fù)得匈奴降者,言烏桓嘗發(fā)先單于冢,匈奴怨之,方發(fā)二萬騎擊烏桓。霍光欲發(fā)兵邀擊之,以問護(hù)軍都尉趙充國,充國以為:“烏桓間數(shù)犯塞,今匈奴擊之,于漢便。又匈奴希寇盜,北邊幸無事,蠻夷自相攻擊而發(fā)兵要之,招寇生事,非計也?!惫飧鼏栔欣蓪⒎睹饔?,明友言可擊,于是拜明友為度遼將軍,將二萬騎出遼東。匈奴聞漢兵至,引去。初,光誡明友:“兵不空出;即后匈奴,遂擊烏桓?!睘趸笗r新中匈奴兵,明友既后匈奴,因乘烏桓敝,擊之,斬首六千馀級,獲三王首。匈奴由是恐,不能復(fù)出兵。

◎ 元鳳四年甲辰,公元前七七年

春,正月,丁亥,帝加元服。

甲戌,富民定侯田千秋薨。時政事壹決大將軍光;千秋居丞相位,謹(jǐn)厚自守而已。

夏,五月,丁丑,孝文廟正殿火。上及群臣皆素服,發(fā)中二千石將五校作治,六日,成。太常及廟令丞、郎、吏,皆劾大不敬;會赦,太常轑陽侯德免為庶人。

六月,赦天下。

初,杅冞遣太子賴丹為質(zhì)于龜茲;貳師擊大宛還,將賴丹入至京師?;艄庥蒙:胙蚯白h,以賴丹為校尉,將軍田輪臺。龜茲貴人姑翼謂其王曰:“賴丹本臣屬吾國,今佩漢印綬來,迫吾國而田,必為害?!蓖跫礆①嚨ざ蠒x漢。

樓蘭王死,匈奴先聞之,遣其質(zhì)子安歸歸,得立為王。漢遣使詔新王令入朝,王辭不至。樓蘭國最在東垂,近漢,當(dāng)白龍堆,乏水草,常主發(fā)導(dǎo),負(fù)水擔(dān)糧,送迎漢使;又?jǐn)?shù)為官吏卒所寇,懲艾,不便與漢通。后復(fù)為匈奴反間,數(shù)遮殺漢使。其弟尉屠耆降漢,具言狀。駿馬監(jiān)北地傅介子使大宛,詔因令責(zé)樓蘭、龜茲。介子至樓蘭、龜茲,責(zé)其王,皆謝服。介子從大宛還,到龜茲,會匈奴使從烏孫還,在龜茲,介子因率其吏士共誅斬匈奴使者。還,奏事,詔拜介子為中郎,遷平樂監(jiān)。介子謂大將軍霍光曰:“樓蘭、龜茲數(shù)反覆,而不誅,無所懲艾。介子過龜茲時,其王近就人,易得也;愿往刺之以威示諸國?!贝髮④娫唬骸褒斊澋肋h(yuǎn),且驗之于樓蘭。”于是白遣之。介子與士卒俱赍金幣,揚言以賜外國為名,至樓蘭。樓蘭王意不親介子,介子陽引去,至其西界,使譯謂曰:“漢使者持黃金、錦繡行賜諸國。王不來受,我去之西國矣。”即出金、幣以示譯。譯還報王,王貪漢物,來見使者。介子與坐飲,陳物示之,飲酒皆醉。介子謂王曰:“天子使我私報王?!蓖跗?,隨介子入帳中屏語,壯士二人從后刺之,刃交匈,立死;其貴人、左右皆散走。介子告諭以王負(fù)漢罪,“天子遣我誅王,當(dāng)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漢者。漢兵方至,毋敢動,自令滅國矣!”介子遂斬王安歸首,馳傳詣闕,縣首北闕下。

乃立尉屠耆為王,更名其國為鄯善,為刻印章;賜以宮女為夫人,備車騎、輜重。丞相率百官送至橫門外,祖而遣之。王自請?zhí)熳釉唬骸吧碓跐h久,今歸單弱,而前王有子在,恐為所殺。國中有伊循城,其地肥美,愿漢遣一將屯田積谷,令臣得依其威重?!庇谑菨h遣司馬一人、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撫之。

秋,七月,乙巳,封范明友為平陵侯,傅介子為義陽侯。

臣光曰:王者之于戎狄,叛則討之,服則舍之。今樓蘭王既服其罪,又從而誅之,后有叛者,不可得而懷矣。必以為有罪而討之,則宜陳師鞠旅,明致其罰。今乃遣使者誘以金幣而殺之,后有奉使諸國者,復(fù)可信乎!且以大漢之強(qiáng)而為盜賊之謀于蠻夷,不亦可羞哉!論者或美介子以為奇功,過矣!

◎ 元鳳五年乙巳,公元前七六年

夏,大旱。

秋,罷象郡,分屬郁林、牂柯。

冬,十一月,大雷。

十二月,庚戌,宜春敬侯王訴薨。

◎ 元鳳六年丙午,公元前七五年

春,正月,募郡國徒筑遼東、玄菟城。

夏,赦天下。

烏桓復(fù)犯塞,遣度遼將軍范明友擊之。

冬,十一月,乙丑,以楊敞為丞相,少府河內(nèi)蔡義為御史大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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